雨天．京都．紅葉

這幾天一直在下雨。連台南也下個不停。

二○一一年只剩下五十天左右，冷空氣卻是要來不來。是不是台灣的政局亂到讓它們不屑一顧？習慣說謊的人繼續用更大的謊言來包裝形象，即使是「說謊」（台語發音：「白賊」）這兩個字都想逃離；這兩個字自從被書寫以來，沒見過足以如此完美詮釋的人。這兩個字自覺失格了，應該要讓位給這位吳先生才是。

稍離題了。在連續下雨的這幾天以前，始終冷不起來的天氣讓人感覺不對勁。這幾天雨來了，滴滴答答下個沒停。雖然是濕濕冷冷，台南也不台南了，可總覺得存在游絲般的氣息讓我想要跟隨前進。腦中搜尋到的關鍵字是：十一月，紅葉，京都，雨天，嵐山。

再過幾天，就是兩年前我跟好朋友出發到京都看紅葉的日子。那時候已經去過京都好幾次，但對我來說具有不同的意義。第一次用單眼相機看京都，第一次有高人指點紅葉情報，第一次住在附有小廚房的日式套房裡，第一次每天早晨都在好友手煮的咖啡香醒來，第一次在濕冷的雨天裡認真拍照。

照理說應該不是第一次在京都遇上雨天，但那天撐著雨傘在嵐山一帶走逛的記憶卻是格外鮮明。以前住台北時，秋冬的濕冷總是令我害怕，低溫加上冰冷的雨滴，我幾乎要聽見皮膚在尖叫。當場景切換到京都，本來我也是一度怯步，但經過某人的遊說，（其實已達碎念程度，）我強烈感覺到：絕不能錯過這場雨裡的紅葉美景。

有人告訴我，「京都大神」會看一個人用不用心，以此評判是不是要賞給他最特別最難忘的京都絕景。以前我不太能察理解，或說，我根本沒有想像過京都除了是一個令人迷戀的城市更是擁有強烈意識的某種存在。最近幾年，應該就是從那次賞紅葉的秋天後，我漸漸感覺得到京都大神的蹤跡，他非常反骨，越是大眾趨之若鶩的場所、時間點，他越是躲藏得厲害。

那個秋天，那個我們去賞紅葉的雨天京都，從早上出門前就下雨，下到晚上我們去永觀堂賞夜楓也沒停。一整天都好濕冷，一手撐傘一手拿毛巾遮住單眼相機上半部，還要調整廣角或望遠，偶爾換隨身相機拍攝更廣角的大景。幸好因為是雨天，遊客不多，有足夠時間讓尚在摸索使用單眼的我，好好拍攝眼前的小景。

窗外的雨繼續下著，一點一滴把我拉回那個秋天在京都的雨裡，電腦螢幕向我展示那水洗過的紅葉如此閃亮動人。幾乎要感覺到在那個時候，雨滴從傘緣掉落到手背上，堆積成一片淺漬；或許在那個時間，京都的記憶就從皮膚的毛細孔鑽入，沿著神經儲存在心底。十分難忘的那個雨天，在京都。

我們在御苑野餐

在京都，有一條悠閒的路線我很喜歡。

先到出町柳附近賀茂大橋去「跳烏龜」，玩到覺得差不多有點肚子餓的時候，就沿著跟賀茂大橋平行的今出川通走到「河原町今出川」後右轉，目標是「出町ふたば」這家生菓子店的豆餅。這家豆餅鹹鹹甜甜的十分美味，不過只有豆餅不能滿足我，這一帶其實是個商店街，如果有時間，不妨每間感興趣的店都試著去走走逛逛，不知不覺手上就好幾袋美妙的食物。

買完後回到今出川通繼續往前（西邊）走，跨過寺町通後會發現不遠的前方馬路兩旁有高大的樹叢出現，那就是京都御苑。過去這裡是天皇及公家居住的地方，明治遷都東京後，廣大的土地變成公園開放給市民使用，春夏秋冬各季皆有風情。

那天，我們循著前面說的路線走逛京都；巧合的是，到達御苑時間差不多也中午了，索性就在御苑裡簡單用餐。之前曾聽長住京都的朋友推薦，有機會到御苑野餐吧，因為這裡比起熱門的觀光景點，安靜許多。

果然一踏進御苑，彷彿轉入另一個時空。這時候在這裡看到的紅葉不會紅得過火，普遍呈現的是溫暖的橘色，也有很多樹仍然維持著翠綠色，以及由落葉拼貼成的咖啡色地毯。

一般來說，我們對樹葉的印象是綠色，因此在秋天裡面一下子看到紅的黃的橘的咖啡色的焦糖色的各種葉子，會覺得好迷人好不可思議。對我來說，賞紅葉最美的莫過於各種樹葉多層次的變化與高低排列。

在御苑這迷人的空間裡，我們一屁股坐在木頭椅子上（更想直接仆在落葉堆中，可惜那幾天下過雨，地上有點濕黏），原本揹在身上的背包、相機、拎在手上的幾袋食物，全部快速「卸除」，回到單純一個人的輕快狀態。好友呆醬吃過幾口食物後，乾脆橫躺在木頭長椅上，這時有天光從樹葉的空隙，好像是催眠曲的音符一顆顆掉落在我們身上，「睡個午覺吧？」「有何不可？」「日本人會不會覺得我們很怪？」「那就講韓語。」

在我們心甘情願要被京都的睡神拖走時，突然冒出一個中年男子，親切地向我們打招呼，大概注意到我們不是日本人。隨口聊幾句得知，他每年秋天這時候都會來御苑，因為他認為御苑的紅葉變化最多層次，可以觀察到許多生態面貌。「這裡常有觀光客來嗎？」「這一帶我不常見到。」「真的嗎？」「你們滿特別的會來這裡看紅葉。」這樣一說讓我有點小得意呢，不過我也老實跟他說是因為有長住京都的朋友推薦這裡。

幾分鐘後，他說要去御苑其他地方看看紅葉的狀況。我看他離去的身影，突然閃過一個詭異的想法：他好像在巡視什麼啊！是御苑的管理員嗎？每年這時候都會來？......說不定他走著走著，就消失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吧......？

呆醬，那可能是御苑的紅葉守護神哦，是不是啊。

一小杯甘酒溫暖全身－－給日本

前幾天聽朋友說台北某百貨公司的「和風美食節」又來了，這次較特別的是京都「文の助茶屋」有參與在其中。

提到「文の助茶屋」，就想起在那裡喝過的甘酒，很甜、很燙，第一次喝不知道杯蓋上的哇沙米薑要做什麼也不敢加，第二次加一點品嚐看看才知辛辣助加熱，甜甜的、燙燙的、微微辣的，一杯甘酒下肚，全身立刻暖和起來。

文の助茶屋位在熱鬧的清水寺附近，去過好幾次清水寺，也經過那附近好幾次，但一直沒登門拜訪。直到二○○九年秋天第一次在京都體驗和服變身，秋末冬初，我怕冷、怕和服不夠暖，體貼的S要我們穿好和服後，順道先去不遠的文の助茶屋，點一杯甘酒，保證「無敵」。

從和服體驗的「染匠」走到文の助茶屋很近，變裝後才知其實和服夠保暖，不過還是擔心「耐得了一時、耐不了大半天」，既然順路，第一站便速速前往喝一杯甘酒。

在這之前我沒有喝過甘酒，照字面解析，以為就是甜甜的酒。但實際喝來，發覺沒什麼酒味，後來查網路得知甘酒雖然有個「酒」字，並不算是酒精飲料，未成年的孩童也可以喝。

二○○九到現在，感官記憶已淡去許多，但日後再經過，總是會想到文の助茶屋點一杯甘酒。第二次便是二○一○年五月時我們全家人的「新綠京都」，雖然穿著短袖，照樣來杯熱呼呼的甘酒。那時只是喜歡甜甜濁濁的味道並且抱著追憶的心情來喝，後來才知甘酒也有消暑氣、防中暑的功用。

不知不覺又寫太長。突然想寫這篇是因為下午陸續收到幾位日本朋友的mail，因為我曾寄一個朋友拍的短片（請按此）給他們。這短片是長老教會幾個朋友一起弄的，拍攝幼稚園小朋友畫「微笑日之丸」要跟日本的小朋友打氣加油！（當然也可以給大人看）

讀完一封封日本友人的回覆mail，心裡頭出現很暖很暖的感覺。札幌SIL語言學校島先生說，她第一次感覺很自豪身為日本人，相信一向很努力認真工作的日本國民，一定會很快再次站起來，讓全世界驚訝。苫小牧的遠藤太太非常感激在這非常時期能得到大家的支持。栃木待望教會的藤原牧師表示，知道台灣和世界各地的人們都為日本祈禱，還有給予許多支援，能讓日本人得到力量重新站起來。

企畫拍攝影片的朋友，是還在念研究所的學生，他說過：「雖然我們學生沒有錢，但可以給予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勵。」於是他找來幾個朋友，用克難的方式拍照、剪輯成短片，雖然不很精緻，但影片裡一顆顆「笑臉日之丸」就好像那一小杯的甘酒，溫暖了每個人的心。

日本，加油！日本、頑張れ！

左邊是熱茶、右邊那碗才是甘酒
（前面杯蓋上的是哇沙米薑，可自行斟酌加入）

  

秋夜訪貴船

寫這篇網誌時，身體莫名發抖，明明房間溫度顯示27度。不禁懷疑起皮膚是否有不為人知的超強記憶力？

二○○九年那個晚上，在通往貴船神社的路上，在貴船神社境內，非常冷、非常濕冷，一出車站迎面而來的豐沛水氣讓人好似泡在水裡，每個毛細孔都在叫救命。

這跟北國的零下低溫是不一樣的。北海道的冷屬豪放型，具象說來就像是整個人呈大字型並且大吼一聲：「來吧，給我個痛快！」而京都為人所知的盆地冷，則是暗著來的，「冷不防」殺你個措手不及。沒錯，就是個「冷不防」。

十一月底的貴船夜晚，既冷又濕，沿途的火盆、暖爐，火力全開，熊熊火焰在眼前奮力燃燒，四周圍聚來的寒氣更是千軍萬馬，孰勝孰敗立見高下。

熱茶和烤好的糰子都不容易入口，前幾口太燙、後幾口失溫；倒不那麼講究了，天氣冷，有什麼就加減吃喝，補充熱量。

幸好美景讓人一時半刻忘記了寒冷。夜裡的貴船很美，周圍景色很純粹，暖色燈光，純黑的夜，還有彷彿哇沙比直竄鼻腔的的冷空氣，如此體驗人生難得幾次。


（但其實腦袋另一邊有人在呼叫「我好想趕快回旅館吹暖氣蓋大棉被啊～～～～～～」XD）


那次去貴船，起初的動機是因為叡山電鐵有一段「紅葉隧道」，從網路上看見火紅的窗景，讓我想要親赴現場跟著一起「燃燒」。常常這麼衝動就決定要做一件事，大概也是這樣就忘記考量山上溫度更低，更沒想到走往貴船神社的路旁就是河流，水氣加上低溫，難怪冷得驚人。

「從來沒有體驗過那麼冷的京都」因此變成了這趟旅行中至今連皮膚都忘不了的、刻骨記憶。

西明寺途中的烤栗子還有銀杏

去京都的高雄賞紅葉＝早起。

這天，早上六點半不到，我們已經站在冷風陣陣的近鐵伏見車站月台上，等電車往京都車站，再轉乘早班公車去高雄。記憶中應該沒那麼厲害搭到首班車，但也絕對是「前三早」發車。雖然頗愛睏，在搖晃的公車上啃食明太子麵包，倒是過癮。

「來杯熱咖啡！」貼心的同伴呆醬出奇招，從保溫瓶裡變出起床後才煮的熱咖啡；小心翼翼含一口吞下肚，心暖了，眼睛也睜開了，恰能把紅葉盡收眼底。

「高雄三寺」從山上往下分別是高山寺、西明寺、神護寺，我們照這樣的順序逛下來。很幸運沒有遇見人山人海，比較可惜是看到的紅葉不太漂亮，已經有許多自然枯乾。「果然是這樣啊！」之前就耳聞高雄地勢高、冷得快，紅葉見頃較早，這一趟也算是眼見為憑。:p

離開人煙稀少的高山寺，走近西明寺才漸見人群。我們和不久前在高山寺撿到的一位「小女生」（比我倆年輕許多故稱，不會日語、第一次出國就自助，勇氣可佳）邊走邊聊，看見路旁有人正烤栗子，白煙一陣陣，好香好香！忍不住停下來買一些，和大嬸簡單交談兩三句，她一開心，多丟幾顆銀杏果讓我們嚐嚐味道。

沒印象吃過烤銀杏果，三人都覺得新奇，以不熟稔的手法在路邊剝來吃，興奮大於口感。

話說回來我們買的栗子，剛烤好放旁邊擺涼還溫溫的，一口下肚，像是把整個秋天都吞下了。

後來回想起在高雄的這一日，雖然看到的紅葉不是那七日京都裡面最紅最美的，但往西明寺途中的烤栗子還有銀杏，正值季節的好滋味，隨時光越熟成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