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絕對乾淨無雷,請安心享用。)
◆片名/《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おくりびと)
◆導演/瀧田洋二郎
◆演員/本木雅弘、廣末涼子、山崎努、吉行和子
◎艾利絲
送別,是人生常有的風景。對於重要的人,你想要怎麼送走他們?而當有一天自己成為「被送走的那位」,你希望是什麼樣子?
吃喝說笑,讓他/她幸福
在車站或機場,我們常常見到「送別」的畫面,有人要離開,有人還留在原地。人生的旅程也是這樣。曾經在日本羽田機場的網站上看過一句話:「訪れる人に安らぎを、去る行く人に幸せを。」意思是「讓來訪的人感到安心,讓離去的人感覺幸福。」這句話正好可以套用在告別人生的時刻。當我們身為送行者,萬分不捨中的一絲期望,正是讓他一路好走,這樣我們才能安心;而離去的那個人最後一次出現在我們生命裡,當然希望他能帶著幸福離開。
常看日本電影的人,特別是談到死亡的電影,應該會對日本人與台灣人大不相同的「守靈夜」儀式感到印象深刻。親人過世後,他們會把遺體擺在家中的客廳裡,就像一般我們投宿在和風旅館那樣,遺體「蓋著被子」平躺在榻榻米上,只差在遺體的臉上覆蓋一條白布,不然幾乎讓人覺得,只是有個人「睡」在客廳而已。
在同一個客廳,在睡覺那人的附近,會有矮桌上擺滿豐盛食物,有酒有肉,久未見面的親戚朋友齊聚一堂,吃吃喝喝,席間講起正睡著的那人的故事,談到有趣的地方,哈哈大笑,笑到流淚,哽咽中彼此安慰、抱一抱,嘴角的笑容未曾收起過。這是一種「餞別宴」。
由於日本人多採用火葬,守靈夜是親友與睡著的人最後一次同處一室;更因日本人很重視各種場合的儀式,即使「死別」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也情願與結婚前夕舉行的「告別單身派對」、出國遠行前辦的「再見餐會」一樣,守靈夜裡吃喝說笑,營造最後一次共有的美好記憶。
悲傷難忍,也要最為美麗
這部《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描述原本在東京交響樂團擔任大提琴手的大悟,因樂團突然解散而失業,只好和妻子回到故鄉山形縣;一日在當地報紙看到「旅行社」徵人而前往應徵,卻在獲得錄用後才得知要做的是禮儀師的工作。
大悟陰錯陽差從大提琴手變成禮儀師,他的工作,是清潔逝者全身,然後著裝,化上最美也最接近逝者原本容貌的妝,有時也會為逝者加上生前最常戴的領巾,或是曾經想嘗試卻沒做過的打扮。大悟的舞台從音樂廳移到榻榻米上,聽眾變成逝者遺族;儀式完畢後,取代掌聲的是紅著雙眼由衷道謝,或是一句「我從來沒有看過她這麼美」。禮儀師的工作,對他來說,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只能送他這麼一次,而他也只有這麼一次讓你送行。
何其珍貴的一刻!
從為死者清潔、著裝的每一個步驟看得出來,面對死亡,日本人對美的堅持仍然毫不妥協,即使悲傷難忍,也要最為美麗。
即使起初大悟十分恐懼排斥禮儀師工作,後來也遭受朋友誤解、親人質疑,直到一次又一次,幫助逝者安心上路、讓遺族在淚水中感受到最後的幸福,大悟體認這項工作的重大意義。而最後,原本反對、輕視禮儀師工作的親友,也在大悟全心全意服事逝者的過程中,逐漸認同。
電影裡,火葬場裡點火的那個人,形容自己的工作像「守門員」,一次一次,看著不同的人穿過這個門,步上新的旅程。那麼,大悟的工作,應該就是跟行前準備有關吧!這點,正好呼應男主角一度誤會這個禮儀師工作是旅行社領隊的笑話。
這部片讓人鼻酸哽咽,也讓人笑到流淚,電影院裡的我們如同參加日本人的守靈夜一般,又哭又笑,參與一場場送行儀式,既挑起了我們對已逝親友的懷念而同感悲傷,也再次想起曾與他們共有的美好回憶而微笑。
無法預期,可能提前上路
記得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對死亡的強勢力量,是在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已經超過十年的時間過去,至今我還是不太明白,何以兩天前還在餐桌上一同吃喝說笑的人,會突然平躺於冰櫃中一動也不動?那個人,是我同系上的學長,我才剛進大學不到半年,認識他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我記得,當時的我幾乎沒有辦法接受,一個活生生的人再也不起來說話的可怕事實。才經過兩個晚上,他就永遠的離開了。過了好幾年,除去我的大學生涯曾經歷一些變化,其他一如平常,畢業、就業。我偶爾會想起這件事。
學長離開的年紀,是廿一歲。我在畢業後想起他,總是連帶想到:「我已經超過比他那時還大的年紀了。」接近三十歲時,又想到:「學長還在的話,應該已經成家有孩子了吧?」想著這些,沒有特別的目的,然而學長教給我的一件事是,死亡它真的存在,也真的來得很快!
看這部電影時,我又斷斷續續想起了學長,自他離開後,也經歷幾次親戚的喪禮,其中包括最疼我的阿公。先想起學長才又想起阿公,並不是我對長輩的離開不感到傷心;阿公的離開是因為年紀大了、身體差了,而學長卻是在身強體壯的年紀,為了不相識的人而提早走過死亡的門。
願你走好,我們會再見面
人真是一種極其矛盾的生物!旁觀與自己無關的死者時,感覺恐懼、甚至噁心,直到死去的是自己至親至愛時,才會想要好好地面對這個平時忌諱的時刻。甚至若有機會談到自己未來告別人生時刻,無一人不想受到尊敬、平靜、有所準備地離去。
看完《送行者》,有點明白一件事。學長發生意外時,他的家人及學校都亂成一團,記憶中他笑著與我交談的畫面,如同收訊不良的電視螢幕,既刺眼又吵雜,再接上清晰的下一幕時,已經是公祭的那天。最後一次看到他,他臉色蒼白地平躺著,面無表情。我什麼都還沒想清楚,就被迫雙手接收這個天外飛來的事實。
不管是誰、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扮演過「送行者」的角色,也總有那麼一天,我們會成為「被送走的那位」。或許相對於日本人,台灣人對死亡的恐懼是比較多的;然而去除對死亡的疑慮,絕對是活人的責任。
我們的朋友若要遠行,我們會為他辦餞別宴,會送給他值得紀念的小禮物,會在吃喝談笑中間傳遞不捨與祝福,會親口或寫信告訴他:一路順風。在人生要步入下個階段的旅途時,我們也應該要正視這個時刻,有所預備;希望你好好走,我也會好好過生活,請帶著我們的祝福,飛往天國美麗的家。
延伸觀影
《守靈夜狂想曲》(寝ずの番)
敘述一代相聲大師撒手人寰,守靈夜竟變成一場瘋狂鬧劇!雖然死亡是如此令人不捨,但大夥齊聚一堂的守靈夜卻又開心不已!
《超完美告別》(Death at a Funeral)
想提出搬出去住的新婚夫妻、想結婚卻不被岳父批准的準女婿、想甩開哥哥名聲包袱的弟弟,以及想分得遺產一杯羹的陌生人……全都齊聚這場荒誕的喪禮。
(原文刊於《台灣教會公報》2978期17版藝文走廊)